9 goat
权力是最强烈的春药。
地上满是灰尘,月光透过仓库残缺顶篷上的漏洞泄入,打在墙壁上,月亮在今晚也是那么明亮,更大,离人类更近。
夜神月定定站着,面前有一个垂着头痛苦喘息的连环杀人犯,这个疯子的双手还握着他的肩膀,用力到他发疼。
“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想要通过我来报复L。”
将夜神月损毁也是一种报复方式。
“我从来不怀疑月的聪慧。”
Beyond Birthday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奇怪,至少像大多数人臆想中的精神病人那样奇怪,他的身体因为不自然的颤动和微妙的扭曲而显得怪异,夜神月被他握在手中,像被野兽叼着脖子的羔羊。
“我一开始,就想要利用月,占有他,同时毁掉他,以此让L后悔。”
“我知道,我们是这样的关系。”
当夜神月这么回答的时候,Beyond Birthday牢牢盯着夜神月,他的喉咙不停滚动,眼睑下方的皮肤通红,鼻子里有粗重的喘息,他像是在酝酿什么冲动,又像是在抑制什么冲动。
“但当月决定选择我的时候,我相信他身上有真正爱我的可能性。”
“你知道我爱的是什么,Beyond。”
这个回答是不理智的,因为夜神月正以此将自己和Beyond之间真正的距离推远,但他不愿意为了从接下来的灾难中逃离而在这件事情上撒谎,即使他可能曾用讨好的行为来掩饰目的。
因为它终究要发生,它总要发生的。当他们第一次在监狱里见面,他把沾满果酱的手伸向杀人犯的时候,这就已经注定。
“你爱的是你的理想。”
Beyond Birthday笑着又垂下头,在一阵又长又重的叹息后,他开始亲吻夜神月的脖子。后者除了瑟缩了一下,没有任何反抗行为。
那些吻很奇怪,它们抖得厉害,像是这么做的人是被迫,如同在这种情况下亲吻夜神月让他觉得恶心。
“该死该死该死!”
Beyond Birthday松了手,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歇斯底里,边吼叫边拽自己的头发,夜神月震惊地看着他,在提出疑问后收到又一声嘶吼。
“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!”
“……Beyond?”
杀人犯在原地踱步,手臂挥来挥去,他很懊恼、愤怒、纠结又痛苦,像是在和谁争斗,而那个人正是他自己。
“我不会怪你,Beyond,即使你那么做,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决定要往这个方向发展。”
“我不干了!”
BeyondBirthday猛地说,夜神月因这意义不明的怒吼惊讶,直到他看清杀人犯那双充满血丝的红色眼睛。
Beyond Birthday不打算碰他了。杀人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性暴力,在此时戛然而止,即使夜神月曾认为自己有办法控制事情的走向,让它最大限度被制止,但从未想到是在此时此地。
无论是从报复L的角度,还是单从Beyond Birthday自己的角度。
“……为什么?”
“L已经打破了他原本的框架,他为了测试月模仿了我,而现在,他打算用我对月的伤害来拉开我们,来证明月选择我是多大的错误,他等着回收一个被弄脏弄坏的月。”
夜神月震惊地话都说不出来,这从来不是他想要的答案。
Beyond Birthday完全可以在他接受承担风险的情况下继续做下去,他已经说明不会责怪失控的疯子伤害他的身体,但这个疯子忍耐了,而且掀开了一张未来还可以为此辩护的王牌。
“你知道我根本还没有发现这一点,最快也至少要等我被救回去后才稍微有可能……”
夜神月很难能想到L会对他进行这样的设计,但当Beyond Birthday将其说出来的时候,夜神月立刻用他那颗能够和L处于同一波段的脑子想明白,L完全可以那么做,甚至说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案。
“才有可能发现L的理性并没有那么常规。”
Beyond Birthday还是很糟糕,他在忍耐长期以来存在的破坏欲,它像是已经成为一个无法纠正的习惯,几乎要刻在他的基因中。
他说起话来都嘶声作响。
控制,忍耐。忍耐,控制。
“快走吧,月,回去,你站在我面前,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,我不能保证在你转身的时候会不会攻击你,我会把你拖回来,拽在地上,让你受伤”Beyond Birthday,紧缩着肩膀,背低低弯着,膝盖像是关节没有做好的塑料人偶,无法站直,“回去吧。”
夜神月不敢相信,在剧烈的震惊里,他很清楚Beyond Birthday在做什么。
“然后呢,我们结束合作?你继续做你的连环杀人犯,我好好做回警察然后去给L打下手?”
“如果月想要这样的话。”
“Beyond……”
这几乎就是在说,Beyond Birthday把夜神月的优先级放在了仇恨L之前。他对夜神月的爱竟然能进展到这种程度,完全放弃利用,完全开诚布公,完全尊重夜神月的独立性,给予夜神月自我之上完整的一切自由。
“……我同意。”
Beyond Birthday闭上眼睛,他转过头去,等着身后的人离开。
“我是说,不是为了通过我去报复L,也不是L想要的让我被失控的你伤害,”夜神月说话的声音很坚定,他自己都惊讶于此时说话的语调竟如此稳定,“我同意,而且我们的合作应该继续下去,或许不应该再称它为合作了。”
在最初的几秒里,Beyond Birthday的背影只是硬邦邦地立着,然后他往前走了两步,才慢慢回过身。
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,月?”
Beyond Birthday从未想过夜神月会这样反应,先前的痛苦和扭曲还在他的脑子和身体上留下余韵。
“我同意。”
不携带性同意以外的其他任何意义。
“而且我绝不会这么对L,我保证,Beyond。”
“……DEAR。”
Beyond Birthday往夜神月的方向走了两步,此时此刻他没有想到那个几十公里外的L,而是想起了伦敦,华米之家,孤儿院里那个属于他的已经深埋在不能称之为童年的过去的卧室。
他和L不一样,L不爱睡床。
凌晨四点二十分。
当L发现夜神月的定位开始往回移动时,正打算下达救援命令,这违背他预想的发展使他的眼睛比平时故作惊讶时睁得要大。
这比他想的稍微早了点,而BB不应该选择自己将夜神月送回,夜神月更是不应该也不能有自己开车回来的可能性。被掳走的人应该被损伤但性命无虞,应当在那个仓库里因性暴力而奄奄一息。
可惜夜神月确实是自己开车回来的。
本应被绑架的人回来时脸色不太好,其他人会以为那是受到了惊吓,L却知道那张困惑空白的脸是被震惊所塑造。
“他拿走了枪,对不起……”
丢失配枪是严重的失职,但没有人指责他,他的父亲盯着他嘴唇上被咬破的伤口,用那堵已经开始衰老但依然强健的胸膛遮挡在他身后,就像那里会闯出另一个杀人犯BB。
“有没有受伤?”
夜神总一郎不能对自己的儿子说没关系,他必须是那个没有偏私的上司,一个严肃可靠的警官。
“没有。”
夜神月坐下来,L从渡手中接过一杯滚烫的迟疑着要不要递出的可可,在L的预想里,本还远没有到把这杯可可倒出来晾凉的时候。
“能详细说说吗?”
L把那有些烫手的杯子递给夜神月,后者很快就把它放在了桌上。
“他……他放了我。”
在超过五秒钟的空档后,周围人才意识到夜神月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打算。
“……没了?”
“我不知道,他……”
夜神月不是在装模作样,他是真正的困惑,L能看出来。
“让月和我单独谈吧。”
L向夜神总一郎点了点头,探员们都离开后,L坐到夜神月对面。
“你伤得重吗?”
夜神月率先开口问他。
L的领口露出了部分绷带,为了减少手臂活动牵动伤口,渡把他的手吊在了脖子上,像是脱臼的人的打扮。
“射中了肩膀。”
还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,这个夜晚发生了太多事,十多个小时前夜神月还靠在L的肩膀上休息,现在他们却已完全脱离那种伪装的信任关系。
侦探毫不掩饰地打量夜神月,从仍然算得上是整洁的衣服,露出的没有伤痕的皮肤,还有嘴唇。
他伸手想碰夜神月嘴唇上的伤口,被偏过头避开。
“你们聊了什么?”L收回手,桌子上那杯可可依然滚烫,冒着热气,让两人间的气氛没那么生冷,“我就直接问了,他有没有尝试占有你。”
夜神月的嘴唇用力抿住,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忍耐愤怒。
“有。”
L再次打量夜神月,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眼睛。
“你没有受伤。”
“你希望我受伤,”L的话还没有说完,夜神月就开口道,他语速很急,语气也不好,“这让你失望了,对吗,大侦探?”
L往前走了两步,夜神月立刻站起来与他对峙。
“如果你再靠近我。”
他会做出让外面的人冲进来的举动。
“我明白了。”
L结束了这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将被看做是没有任何交流的谈话。渡站在门口,他拿了另一杯温热的牛奶,放在夜神月面前后才和L一起离开。
“他没有伤害月。”
BB对策室成员和夜神月都暂时被L回避,他躺倒在地板上,动作牵动了一点伤口,疼得倒吸一口气。
“你也说过他不会伤害月。”
“他们做了。”
老人因这话下意识去看那扇夜神总一郎刚走进去的门,他不觉得夜神月刚脱离一场性爱。
“非常……温和。”
在L的预想里,当他救出夜神月的时候——他把自己带入Beyond Birthday去这么考虑——夜神月应该受到一些看上去是强迫性行为造成的伤害,与其相关的痕迹同时也能证明夜神月的无辜。
Beyond Birthday对夜神月的行动里带有太多的性暗示,他认为在自己的挑衅下Beyond Birthday占有夜神月的方式很可能是性交。
当这发生时,夜神月是否会自愿?L原本在意的是这个。如果他被强迫,L将为他提供安全可靠的保护,但如果他突破了自己的底线,L也会采取相应的措施。
但Beyond Birthday最终的行为超出了他的预想,很明显夜神月也为那过于小心甚至痕迹都没有留下的行为困惑。
“他忍耐了自己脑子里疯狂的神经冲动,忍耐本能,忍耐他过去耐以生存的或者说认为正确的一切,他对月非常温柔,过分温柔,像对待易碎的珍宝。但他是一个曾经用语言猥亵月的杀人犯,”L盯着天花板上亮晃晃的贴顶灯,表情几乎和夜神月一样困惑,“渡,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坐在原处小口喝温牛奶的夜神月也正想着这件事,不过比侦探确认得更早。
“月对他的重要程度,已经超过了和我的战争。”
天终于亮了。
BB对策室里有一股干燥的尘埃的气味,夜神月只觉得鼻腔里一阵发疼,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曾被卷入了沙尘暴,用水清洗后才有所缓解。
夜神总一郎已经陪他坐了半个小时,没有说任何话,但夜神月知道他的父亲是在担心他。
“抱歉,让你担心了,爸爸,我真的没有受伤。”
“我担心的是你以后会受伤。”
已经能确定Beyond Birthday绝不会伤害他,但他不能对自己的父亲这么说。
因为嘴唇上明显的伤口,夜神月编造了一个故事来给予其合理性。
“……最后,他只要我吻他。”
其他人只会相信他。
夜神总一郎不确定BB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夜神月,但他不允许有一个连环杀人犯在暗处如此盯着自己的儿子,无论想得到的是什么。
“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。”
L开始召集成员,他手臂的状态让他不能像平常那样蹲着,而是普通地坐下,他没有在吃甜食,渡也留在他身边,这些反常让人意识到接下来将发生极其重要的事。
“BB刚才发布了新的宣言。”
照旧是那个黑色的哥特字母,但声音没有做任何处理。
“DEAR。”
那让夜神月心脏颤动。
BB缓慢吐出一连串的人名,那是他接下来的杀人目标。
“他在给自己的信徒们指明方向,”L将录像带暂停,“原本模仿犯被逮捕的消息放出去,是为了不让更多的死者成为BB的战绩,也想警示其他可能的模仿犯。”
“但反而提供了明确的献祭方式。”
夜神月轻声说。
L继续播放录像带。
“人为什么会成为罪犯,因为罪恶吗?”
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后,BB又说了一句话。
“弱者的一生是永无尽头的忍耐,但现在,可以将我的名字作为你们的名字。”
“他在煽动他们。”
松田桃太紧张地说,他打开电脑把蜂拥的评论投在屏幕上,杀人预告层出不穷。
“不对,”L盯着那些滚动的字段,把大拇指咬得发红,“有人在帮他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录像带被公布才过去十几分钟,即使有人已经受BB影响,想要不顾一切进行报复,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说出来,让预定死者有所警戒吗?”L确认时间,录像带是在夜神月返程过程中被电视台公布,那意味着BB在今天甚至更早之前,就做好了L前往废弃工厂逮捕他前后的所有计划,“松田先生,联系电视台,问清楚除了录像带以外还收到了什么。”
夜神月还有些走神的表情落在L眼里,侦探黑色的眼睛像潭死水,沉淀着过量的愠怒。
但这可能吗?
L确定自己吻夜神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举动,Beyond Birthday闯入BB调查室应该是出于冲动,而非预想制定好的计划。
“月,你怎么看?”
“是支持他的人,”被L提问后夜神月才回过神来,和以前一样,他回答时没有表现出异常,“放我走之前他打了一个电话,说‘可以开始了’,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搭上的。”
“他要的不是这些杀人预告中的人的真正死亡,而是恐慌。”
L下结论到。
“这些人不死,这种恐慌能维持下去吗?”
“死的不必是这些人,杀死他们的也不必是放出预告的人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围猎开始了。”
沉默,长久的沉默。有人在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的危机,有人在愤怒没能抓捕毁坏社会秩序的杀人犯,有人在想:这会顺利吗?
L盯着夜神月,他们想着同样的事情。
直到渡打断这种不安。
“他们到了,是南空和Penber。”
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侦探起身,却抓着夜神月的手腕一起出门去,夜神月被过大的力道拉了一个趔趄,才勉强跟上。
“我希望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”
他把自己的助手摁在墙壁上,尽管只有一只手活动自如,力道依然很大。
“我希望L也知道他的游戏玩儿得很差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昨天晚上你本来可以抓住他,但你没有,你不在乎社会会不会陷入混乱,不在乎那些人渣的死,你只想赢,通过我,通过猫捉老鼠的游戏,以证明你的正义,”夜神月从兜里掏出L偷偷装在他身上的定位器,那东西本来藏在他衣服最下方纽扣背面,“我想过,这东西你应该在昨晚追捕行动前就装在了我身上,你明知他在那里却没有下令抓捕。”
“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,即使是逃犯的命。”
“你说的人是法律上的人,还是我所说的那种活生生的人?”
夜神月把定位器扔在L面前,他站得很直,意味着此时他对自己的观点怀有绝对的诚实。
“法律上的人,就是活着的人。”
“那看来并不包括我。”
“月对我的重要程度……”
“你想让他强奸我,”夜神月用直白的词打断了侦探,“这就是你对我的看重。”
L瞪大了眼睛,他突然理清了夜神月回来后就有些阻塞的逻辑。
“是B说的?”
“你很惊讶他会这么说,我也很惊讶。”
他真的爱他,比之前L对其的所有形容程度都要深。
“你允许了他。”
L感到愤怒,并且心脏冰凉,没有温度的火焰正灼烧他的大脑。
“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角色,”夜神月已经决定离开这里往回走,而不是和侦探去见刚到的FBI,“幸存的羔羊——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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